杜先福/著
第十六回 甘泉宫君臣对茗
洞箫赋娱侍太子
却说王褒应诏拜为随侍议郎，终日跟随宣帝，做了宣帝的谋臣。王褒见宣帝日理万机，昼夜操劳，非常辛苦，就劝宣帝要注意身体，多多保重。宣帝道：“朕不及半岁，祖父因巫蛊之祸遭难，满门遭斩，幸朕命大，虽非逃得一死，却未免牢狱之灾，襁褓之中，即已成囚 ，牢狱中度过五年。不及六岁，赦免出狱，又恐遭人暗害，不得不远遁他乡，受老外祖母恩养，然老外祖母本已风烛残年，且家事贫寒，故朕少年均在饥寒中度日，食不裹腹，衣不蔽体，以至肌体从来就虚弱。如今朕掌理国事，日夜繁忙，时有倦怠，总觉精神欠佳，不知何以提神？”
王褒趁机道：“启秉圣上，王褒倒有提神之妙方，未知圣上日前在金马门群臣议会所饮之茶还有何感知？”
宣帝道：“据朕思之，那日金马门品茗，自觉精神大振，岂知乃茶饮之功不是。”
展开剩余87%王褒道：“正是茶饮之功。茶之功效颇多，理气开郁、辟秽和中、醒脑提神、益思清心，便是茶饮之功。不瞒圣上，王褒入京之际，特为圣上备了若干顶极好茶，待王褒取来，敬献圣上。”
于是，王褒即命跟班，速回寓中，将专为宣帝所备茶叶并珍美茶器茶具取来，敬献宣帝。宣帝命侍卫官一一收下。
王褒又道：“唯恐宫中烹茶献艺欠佳，王褒特为圣上训得茶童若干，他们俱皆精于茶道，可选数名演艺特精之茶童，伺候圣上左右。”
宣帝道：“这样甚好，可即速选来。”王褒即从二十八名歌童玉女中，精选了八人，男女各四名，交太官令管束。
至此，从益州带来之二十八名歌童玉女，愿回故土者，给以重金，回归故土。不愿回去者，俱各有赏赐，择寓而居。王褒从玉女中选了一名年长者，赐予便了，成其美事，便了遂对王褒感恩不尽，死心踏地。
另有一女，姓曾名莲，年方十六。曾莲天资聪惠，且善琴棋，知音律，甚合王褒之意，二人常常抚琴吹箫，日久生情，亦结为莲理。且说王褒原本有意于益州杨惠，进京之后，曾去书信，言及相思之苦，然杨惠不知何故回书称，要矢志为夫守节，回书婉言以绝，故而王褒心有所冷，日后只得移情玉女，终成眷属后生儿育女，不在话下。
却说王褒常侍宣帝左右，出谋划策，自不待言。宣帝出行狩猎，王褒亦是寸步不离。是年秋围猎，文武百官跟随宣帝，到得京都北之甘泉宫《现淳化县西北》，安顿毕，君臣齐赴围场，围猎同乐，甚是欢欣。
一日傍晚，宣帝突感寂寞，即召王褒独自入寝所，对王褒道：“爱卿烹茶技艺甚高，更兼茶道了得，今夜爱卿可与朕对饮，你我君臣促膝而谈，何如？”
王褒甚喜，当即命随从速取甘泉宫潭水，王褒亲以烹茶，斟具奉上宣帝，君臣促膝，侃侃而谈。说起自己一生喜茶，王褒更是津津乐道，说道：“饮茶之趣，各有妙用。独饮得神，倘若一人独饮，加之环境幽静，神清气爽而饮，胜若神仙。而对饮则得趣。就如圣上与臣对饮，两心相知，无拘无束，纵论世道人心，共谈宏图大计，志趣相融，甚为充实。而众饮则同乐。如金马门议会，君臣同饮，何其快哉。微臣原在故土，即常举行茶会，文朋诗友，齐聚茶苑，饮茗赋诗，其乐无穷。茶以养德，常饮茶，以静思，追思过去，总结未来，当以明智。茶乃结交知己，互通学问，智愚互补，受益良多。饮以交友，乃茶之功。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兴趣相投，齐聚共饮，各抒胸怀，当是快事。”
王褒侃侃而谈，宣帝听得甚是入迷。且边听边饮。顿觉意趣非同寻常。良久，宣帝道：“爱卿所言，此茶饮真乃意味悠长，妙趣无穷。然人若心烦意乱之际，饮茶可否妙用？”
王褒乃道：“茶之饮，心境须有讲究。茶之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以茶静心，静心则宁人，宁人者，无有杂念，烦心之事，尽皆抛诸脑后，此为茶道之意境。唯有心静，方觉茶香，心烦意乱，不辩茶香，饮之何益。再则，茶饮当与境地、气候、时辰紧密相关，晨饮夜茗，俱可提神。或邀月陪茗，或赏雪畅饮，均饮茶之乐趣。而景致选择，如山水云林，则是茶境之最佳选择，除此如茂竹修林，花前月下，亦是茶境之独好氛围。达身心融于自然之功效，感受宁静之清逸，实乃茶饮之追求。茶境还当讲求人文之境，静处闲品，最应推崇。若闹处聚饮，亦不乏以饮明其世事，深谙世道人心，其趣又当别有一番功效。至于茶饮可祛病健身，当又别论，微臣不谙医术，茶之药用之功效，据微臣所知，其可祛污涤垢，清心明智，当是不言而喻。”
是日夜，君臣促膝，饮到夜半，尚觉意犹未尽，至月已西坠，方才各各入寐。之后，君臣对饮，夜夜如是，不在话下。
却说王褒，进京不觉三载有余。忽一日，宣帝下诏，命王褒太子宫虞侍太子，王褒遵命，来到太子宫，开始了历时两年多的照顾太子刘爽（即后来之汉元帝）的虞侍之责。
原来，太子患了抑郁症，终日闷闷不乐。要说这太子何以会患抑郁症，说来可就话长了。
此前本书已经讲到，宣帝的祖父刘据，本是曾祖父汉武帝与卫皇后(即卫子夫，大将军卫青的姐姐)所生的儿子，被立为太子。巫蛊之祸，刘据一家惨遭横祸，刘据的儿子和媳妇均被逼死，唯有几个月的婴儿刘病已（即宣帝刘询）得以保全性命。先是坐了五年牢，后又在民间成长，直到当了皇帝，刘询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出身。后来渐渐知晓自己的身世后，宣帝格外震惊。因为宣帝是在特殊情况下被弄上皇帝宝座，所以他的政治根基十分薄弱，当时的朝政被大将军霍光家族所操纵，霍光的妻子霍显为了让自己的女儿霍成君能够当上皇后，居然唆使内宫亲信毒死了宣帝在民间就结了婚并生了儿子的元配夫人许平君（许皇后），因而太子刘爽（即汉元帝）八岁就失去母亲，而且，霍显还想毒害刘爽。宣帝和儿子虽然贵为皇帝和太子，但大权却在他人手里，父子俩都活得十分艰难，正是因这这样，已是懂事的太子渐渐地患了抑郁症，宫廷内外，尽人皆知。许皇后被害之后，霍光即刻把女儿霍成君嫁给宣帝，次年即立为皇后。霍光希望女儿给宣帝生个儿子，以便将来取代太子刘爽。然而宣帝内心却爱着糟糠之妻所生的儿子刘爽，与霍成君结婚三年都没有让其生儿子。后来，霍成君好容易生了个儿子，就在霍光梦想把霍成君所生的儿子取代刘爽扶上太子之位时，老天却要了霍光的命。霍光一死，霍姓家庭受到极大震动，根基倾刻动摇，霍光的三个儿子霍山、霍禹、霍云决定政变。正是处于这种宫廷动荡的漩涡之中，年少的刘爽更加忧郁，病情日重。宣帝想到多才多艺的王褒必能娱乐太子，于是便派了王褒特殊的任务，专事陪侍太子，叫王褒设法使太子欢心。
却说王褒受命之后，左思右想，用何种法子才能使太子高兴，并祛除疾病呢。说宽心的话，讲宽心的事，都不足以使太子快乐。想来想去，唯有吹箫弹琴，饮茶赋诗，用这种方法，使太子淡出宫中争斗的恐惧，渐渐从忧郁中走出来。所幸当初尚有十余名未曾离京的歌童玉女，如今他们虽然各有其主，且生活惬意，然均念及昔日王褒诸多好处，与王褒时有往来。王褒一有召唤，便都应召而来。于是，王褒又把这十多名歌童玉女组织起来，演练茶艺歌舞，每日陪侍太子，饮茶赋诗唱歌。王褒还倾自己一技之长，教太子吹箫，太子居然爱上了吹箫，而且技艺日精。一天，太子拿着一支洞箫左看右看，陷入沉思。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根普普通通的竹杆，钻了几个孔，居然就能吹出美妙动听的声音？他自己想不明白，就请教王褒，王褒深思熟虑，便写了一首《洞箫赋》，并把它普成曲，叫太子与歌童玉女们天天演唱，不久，《洞箫赋》传扬开来，居然宫里宫外，唱响京城。最为奇怪的是，太子的抑郁症，也在美妙的歌乐中消失了。《洞箫赋》之神奇魅力愈传愈广，历久不衰，因而千古流传，至今曲已不存，但赋辞却保留至今，简译如后：
“箫竹原本生于江南山地，竹管畅通而竹节很长。竹林到处都是，似乎无边无际。竹子长在山坡，不择地势，看似清苦，但却生长茂盛，仿佛很休闲。竹子历经千秋万代而不动迁，摄取天地精气，受了大地润泽，感受阴阳之爱，把生命托给苍天。飞扬风起，江流蜿蜒，竹子吸吮湛露，似玉液琼浆浇灌。雌鹤悠闲地在竹林里倘佯，一群群禽鸟在竹林上空嬉戏。秋蝉在竹上长鸣，猴子也在竹丛中跳跃。高洁的竹子生长在深山，成群的走兽在竹海游走。
竹子素洁，生长于清静的世界。有幸做成洞箫，就像沐浴了圣恩，本质不加虚饰，如天生丽质。工匠施巧，做成箫孔。吹奏时按放开孔，发出美妙声音。原本处在幽静的深山、不知天地情形的竹子，一旦做成了洞箫，就像心中埋藏了太久的抑郁突然暴发，因而发出激情的声音。
当乐师吹出和谐之音，则美妙之声四溢。箫声轻柔则婀娜婉转，箫声刚强则似吐出怨气。箫声激烈如射出的枪弹，平和时则又十分悠闲。时而跌宕从容不迫，时而声众变幻无穷。箫声含混时如像枝裂之声，箫声连绵又如水流激荡。恐惧之音令人寒颤，戛然收束则使人惊悚。静待中众音突发，好比伏兵突然举刀而出，足以使人惊心动魄。平静下来的时候，又恰似人们在赋诗唱歌。箫声突发时如高声吟唱，声音迭荡。箫声绵绵则飘渺妩媚，悠然奇绝。箫声在山溪间回荡，恰似歌谣互相呼应。
因此听浑厚的箫声，就像慈父爱抚小儿；听清妙的乐声，就像孝子事奉父母；不绝的音响，又像法条一样使人明理。声音澎湃如壮士长啸，慷慨激昂。平和之声则如有礼貌的君子之兼顺。箫声雄壮则如雷霆震荡，霹雳轰鸣。箫声柔和，则使人产生仁慈之心，箫声相杂，则有时令人悲愤伤痛，有时又令人安然恬静。有时绵绵之音十分动听，有时又如决水之堤刚劲激荡。箫声哀怨则令人忧怀，甜美之声却令人神往，耐人寻味。
于是贪婪的人听到这样的箫声心灵都会受到洗涤，凶狠的人也会内心平息。粗暴的人会变得仁义，狂妄的人会反思自己的过失。就是钟子期、伯牙等等古时的乐师听这箫声都会静听。更有著名的乐官师襄、庄春也觉不好意思卖弄自己。那些有各种恶行的人也会悔过自新。洞箫吹出道德，因而吹洞箫是高贵的象征。而懂得音乐的人听了就会快乐，只有不知音律的人才会感到莫名其妙，不知所以。
当箫音悲伤时，人们无不伤心挥泪。奏响欢乐时，听者就会欢欣鼓舞，心情也会随之舒展。美妙的声音能感人至深，就是蟋蟀听了都会屏住呼吸。地下的蚂蚁都会爬出来倾听，水中的鱼儿也会瞪大眼睛。虫子会伸长脖子团团打转，竟忘记找食吃。箫声可以感动生灵，更何况灵性的人类怎不为之感慨。
因此，箫声催人奋进，超越自我。激越的箫声如奔腾咆哮，冲崖涤涯，山崩地裂。当其平缓时，则如小溪流水，自由流淌，令人留连忘返。箫声陨坠，则如高处漂流，一去不返。洞箫如此造化之功，变而有节，声音流畅通达，合于曲度，美妙的乐章吹完了，还觉余音绕耳，飘散绵绵，微风习习，美妙无穷。”
正是《洞箫赋》极尽洞箫之神妙，经王褒自己谱曲，歌童玉女不断演唱，美妙的歌声荡涤了太子刘爽心中的忧虑，抑郁之症终于烟消云散。为此宣帝大喜，认为王褒真是奇才，于是又把王褒召到自己身边，封谏大夫之职（谏大夫是皇帝身边专门提意见的人），王褒的盛名可说是轰动朝野，尽人皆知。
要知王褒后来有否继续高升，且听下回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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